六月十五那天,天热得发了狂。太阳刚一出来,地上已经像下了火。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,使人觉得憋气。一点风也没有。祥子在院子里看了看那灰红的天,喝了瓢凉水就走出去。
祥子开着出租走在大街上,一整天他都没有拉到过一个人,在这炎热的夏天,那些有钱的或者自己开车或者躲在有空调的房间里不愿意出来,那些钱少一点的,都去打有空调的出租车了,即便是那些没有钱的,宁愿去挤有空调的公交车也不愿意打祥子的没有空调的夏利。
不是祥子不愿意换车,一个有牌照的新车大约需要20万元。要是真有20万元,我就去买南四环上的房子了。祥子这样想到。南四环上有个小产权小区,90平方的房子前几天还是18万元,开发商听说那些商品房的首套房首付比例要涨到四成,就把2000元一平方米的房子涨价到2200元了。
在烈日下,大街上一个人也没有,空旷的就像一座死城。
为了房子,祥子必须得开出租车,尽管天气预报说今天的气温已经到了四十摄氏度。祥子和虎妞已经结婚好几年了,一直挤在虎妞她妈妈40平米的小两房里,如果没有再大一点的房子,祥子和虎妞就没法要孩子,如果再添一个娃娃,那个40平米的房子里就要住进去5个人。祥子想到房子,叹了口气。相比换车子,买房子的事情更让祥子头疼。
祥子的车开的很慢,街道两边的树已经被砍的光光的,太阳晒在广阔的柏油马路上,分外的热。终于,在街角处,有个客人拎着一个破旧的手提袋招手拦车。
祥子问道,您往哪里去?去南四环的某某小区。客人答道。祥子开着车,客人在车上很焦急。能不能快点?客人催促祥子。
这车已经开的很快了,再快就该有电子眼拍限速了,您这么急着去某某小区是干什么呢?祥子答道。某某小区正是祥子想买房子的那个小区,祥子很关心这个事情。
听说他们又要涨价了,这次要涨到2500元一平方米了,今天再不交上钱,一套房子就要多付快三万块钱了。客人很愤懑。
原来您也是去买他们的房子的。不是说今年要有6000多套保障房的吗?祥子不想多一个竞争某某小区的对手,他们多买一套,祥子距离自己的房子也就越远。
保障房?你觉得我们能赶上吗?听说现在排队的就有两万多户了。客人很不屑地回答道。
据说商品房都卖不出去了,或许今年下半年我们这里的房价能够降下来。祥子讪讪的答道。
唉,道东的房子都卖到15000元一平方米了,即便降10%,我们能买的起吗?就算不买道东的房子,环西的房子去年也才6000元一平方米,今年上半年早涨到8000元了,就算能降价1000元,一套小两房下来还得50万元啊。客人的脸上写满了无奈。#p#副标题#e#
就我们这些上班拿死工资的,要买道西的小两房光首付也得攒上3、4年啊,听说首付比例要到四成了,我们已经买不起道西便宜的商品房了。不瞒你说,孩子已经好长时间没吃上肉了,猪肉都上18块了,吃不起啊。
猪肉。祥子听到猪肉这两个字,咽了口口水。祥子也有小半个月没吃到肉了。
你知道吗?5月CPI已经到5.5%了,这说明了什么?客人问祥子。
经济方面的事情我不知道,我就知道油价越来越贵,我们快开不起出租车了。祥子答道。
说明钱越来越不值钱了,一万块钱存银行里,一年下来等于赔了两百多块。客人的声音忽然提了很高。这和房子有关系吗?祥子诺诺地问道。当然有了,那些有钱人害怕钱不值钱,他们都去买房子了,房子卖的越快,房价就越来越高。客人答道。
广播里不是说,现在不是调控了吗?好多小区的房子都卖不动了,听说银行也开始不给开发商贷款了,他们没钱不就要降价吗?祥子问道。银行不给开发商钱,可是他们能从其他地方弄来钱,那些满大街的投资担保公司都是给开发商钱的。客人答道。
银行。祥子一年也不进银行几次。投资担保公司。对祥子来说更是个陌生的东西。祥子觉得它们距离自己好远。
唉,现在还有什么不涨的。土地再涨,钢筋水泥再涨,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工资再涨,那房子能降下来吗?客人继续说道。听说建筑工地上的小工都涨到八十块一天了,大工基本上一天两三百块钱,房价降不下来的。客人的语气忽然变得很肯定。
建筑工地上的事情,祥子拉过几个建筑工人,在车上听他们说起过,确实建筑工人的工资不低了。但一天下来能赚个两三百块钱,祥子却是第一次听说,这样的收入几乎抵的上正常日子里祥子一天拉客人的收入了。
除了工资不涨,什么都再涨。客人说完这句话,忽然感觉到很累,再也没有吭声。
南四环某某小区到了,客人下了车径直去了售楼部。周围没有一个人,祥子不愿意跑空车,就把车停在售楼部门口。或许能拉这个客人回去。祥子想道。果然,没多长时间,客人出来了,脸色阴沉。他们说没有房子了,我看他们像是在捂盘。客户很愤怒。祥子没有再说话,客人也没有说话。
风,很小的风,车外渐渐凉了。
天空开始阴沉下来,又是一阵风,墨云滚似地遮黑了半边天。地上的热气跟凉风搀合起来,夹杂着腥臊的干土,似凉又热;南边的半个天响晴白日,北边的半个天乌云如墨,仿佛有什么大难来临,一切都惊慌失措。
云还没铺满天,地上已经很黑,极亮极热的晴午忽然变成了黑夜似的。风带着雨星,像在地上寻找什么似的,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。北边远处一个红闪,像把黑云掀开一块,露出一大片血似的。
要下雨了。祥子这样想。雨开始下了,起初是一道道的,瞬尔就成了线,再后就是一片片的倾盆。
祥子和客人在车里,看不清楚前面的路。